巷子里的雨,从来不是诗。它只是雨,灰蒙蒙的,带着铁锈和烂菜叶的气味,从低矮的屋檐滴落,敲打着违章搭建的塑料棚,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声响。老王坐在修车摊的矮凳上,望着棚檐流下的水帘,出神。水珠汇成一股,精准地落进一个锈蚀的红塑料桶底,那声音,嗒,嗒,嗒,像一种没有秒针的时光。他的膝盖又开始酸了,比天气预报还准。这双腿陪他在这五平米的地界站了三十多年,早已和这片被油污浸透的土地长在了一起。
巷口那家时髦的咖啡馆,小伙子小姑娘们端着笔记本一坐一下午,他们杯子里拉花的咖啡,要三十五块。老王咂咂嘴,够他买三斤排骨,炖一锅老汤,就着晚间新闻喝下去。隔壁发廊的老板娘阿娟尖着嗓子骂人了,大概又是哪个洗头小妹打碎了劣质洗发水的瓶子。她的骂声高亢而熟练,像一把生了锈的剪刀,咔嚓咔嚓地剪破雨声。骂声停了,接着传来小妹低低的啜泣,和更用力的拖把擦地声。老王没扭头。
这是巷子里每天都在上演的戏码,看多了,连看客都嫌乏味。一个身影停在摊前,挡住了本就稀薄的光。是个中年男人,西装裤的裤管湿了大半,紧紧贴在小腿上,看起来精疲力尽。“师傅,补胎。”他把一辆旧电动车的脚架踢下来,声音沙哑。老王嗯了一声,放下搪瓷缸,起身。动作有些迟缓,关节像缺了油的车轴,发出轻微的“咔”声。他蹲下,粗糙的手指抹开轮胎上的泥水,寻找那个该死的破口。男人就站在棚下躲雨,手机贴在耳边,压低声音说着什么,语气从焦急的解释逐渐变为无奈的应付,最后只剩一连串的“好,好,我知道,再想办法”。老王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,但他熟悉这种语气。这是被生活追着讨债的语气。破口找到了,很小。他拿出锉刀,打磨,剪下一块胶皮,蘸了胶水。动作不快,但每一个步骤都像呼吸一样自然,带了种沉闷的韵律。雨还在下,敲打着桶底。男人打完了电话,沉默地看着老王工作,看着他那双沾满黑色油污、指甲缝里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手。“多少钱?”男人问。“十块。”老王没抬头。男人摸出手机扫码付款。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:“微信到账,十元。”男人推车走了,灰色的背影很快被绵密的雨雾吞没,像一滴水汇入了浑浊的河流。老王坐回矮凳,重新捧起那杯已经温吞的茶。桶里的水快满了。
他忽然想起,很多年前,也是这样一个雨天,有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来他这里打气。小女孩穿着红色的雨鞋,拼命地踩水坑,水花溅起来,女人便轻声呵斥,嘴角却是带着笑的。后来呢?后来好像再没见过她们。大概是搬走了吧,搬离了这条常年潮湿、不见阳光的巷子。雨小了些。阿娟的骂声又响起来,这次对象是送外卖的,嫌车子停错了地方。送外卖的小伙子连声道歉,声音年轻而惶恐。老王忽然很想起身,把那个红色的塑料桶倒掉。但他只是动了动,那股熟悉的酸疼便从膝盖钻上来,把他钉回原地。他于是继续坐着,听着雨声,听着市声,听着生活本身单调而沉重的呼吸。桶里的水,终于满了,溢了出来,无声地流到地上,与更多的污水汇合,流向更低洼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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